寵目歌 第九幕

 算算來，綸身子真的不行，之前才病了很久，現在又躺了將近十餘天。

我去了幾次，都見不著她。店主和那些游女們嘴上糊弄我，說著快好了快好了，眼神卻很是遊移，不太敢對上我目光。我並不是不識趣的人，只是偶爾不靈光，所以並沒有步步追問她們，只是每回來問問綸的情況，都塞些小額的錢幣在她們手中。

她們不動聲色收進袖子裡，終有一天，趁著店主出遠門，一夥人打劫似的，把我拉進了店邊上的小巷子裡。她們團團圍住我，像在防眼線般四下張望，湊近我就來一句：“她很不好，今早都咳血了。”

 “……怎麼會？”我心一跳，有些不知所措地問。

“是見您真的關心，才告訴您，您不可以亂傳出去……”以前與她一起伺候花魁的花梨斂著眉道，“她本來就落下病根，天氣一冷，就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，可店主總以為她裝病，前些日子把她拖起來，狠狠打了一頓……”

另一個女人年紀大些，我並不熟悉。她也插嘴進來道：“本來他就嫌那孩子是賠錢貨，見她性子比我們軟，什麼氣都要撒她身上。上次她那麼慢好，還不是他死活不讓我們請大夫看病，連買好些的藥都不准。”

“阿紫姐姐你聽我說，昨天那王八蛋又拽她起來，她不是站不穩嘛，一個不小心跌了下去，他乾脆就抬腳踹她肚子！我看她今早咳血就是因為這個。”

“哎喲！那個作死的東西！敢情除了花魁，我們都是牲畜！那孩子天生就是鈍鈍一隻，催得什麼勁！？”女人掩著嘴倒抽了一口氣，“本來就賺不了幾個子兒，乾脆讓她睡睡不挺好。都這麼勸了那下作東西多少次，他腦子被什麼東西糊了啊？”

“花梨姐姐，你說我們要不要大家錢湊一湊，替她買好些的藥吧？她吃那個，好像不怎麼有效……”

“我本來就要去的。花魁與了我一些錢，要我趁著店主不在，順便去請大夫過來看看。”

 “那不然買些甜的給她吃。她每回見到藥就皺著一張臉，怪可憐的……”

她們七嘴八舌地說，神情因為煩躁和厭惡失了平時的甜美。我知道，她們連同花魁，都是一路苦過來的，養成了看似嫵媚，實則冷硬的性子，卻比誰都要懂得純淨的事物究竟美在哪裡，所以把綸藏起來，保護了這麼久。誰跟她們玩陰的，她們都會回狠的，可綸不一樣。她就是個尚未涉世的小妹妹，讓她們想起被拖著拽著來到這裡之前的自己。

 她們也曾經是那樣的。可怎麼遮，髒汙總歸雨滴一樣傾瀉而下，灑她們一身，她們就無奈地麻木了。我見她們硬是掩藏著擔心，一臉冷靜地討論，仿佛在商定要買什麼東西一樣，終究忍不住心一沉，咬緊唇，沒能說一句話。

話是這麼往好的方面發展，但誰都明瞭，這般拆卸似的折騰，她是萬萬熬不住的。

於是忽而有一人說著說著，聲音抖起來，忍不住掩面。接下來她們就猛地三三兩兩止了討論，哭作一團。

我背後寒意一陣，險些就陪著那群從小學著眼淚是武器的女人一塊哭了。